是！”

眾人退出後，傾城解開他的外衫，用沾了冷水的濕毛巾給他擦拭腋下等部位，最後才將毛巾洗凈，疊好，放在他的額頭上。

她循環往覆了多次，他的體溫終於漸漸降了下來。

到了又一個飯點，她又餵她糖鹽水，她試圖用餵糖鹽水的方式慢慢將他的飲食規律調整到正常的軌跡上。

晚上，軍醫來探望的時候又為蘇瑜把了脈，發現他的脈息比之前增強了許多，而餵他糖鹽水，他也沒有出現過反胃嘔吐的現象，反而不再自動抵抗入口的東西了。

傾城說道：“只要如此調理三五日，腸胃的功能恢覆，便可以給他服藥了。”

“夫人忙了一整天，也該吃些東西了。”

有一士兵端來一盤肉，那肉還帶著濃重的腥味，傾城遠遠就聞到了，是馬肉。

“夫人，軍中沒有了糧食，只能殺馬，吃馬肉了，馬肉腥，夫人您將就著點。”

“好。”

之前擔心蘇瑜，她茶飯不思，如今見到了他，也救回了他的性命，她總算有了胃口，雖然馬肉有些腥，但對孕婦卻極好的，她這一路為了省錢，哪有機會吃肉，只天天啃幹糧，或用隨身帶的粳米煮粥喝。

傾城吃完之後，從自己的包裏找到一小包剩下的粳米，約莫能煮五六碗粥的樣子。她將粳米交給了負責做飯的士兵，讓他拿去煮粥，每到飯點便送來。

連日來都在匆忙地趕路，她為了躲避不必要的麻煩，故意扮醜，將自己弄得一身邋遢，若是蘇瑜醒了，看到她這副樣子定會難受，於是她趁著守蘇瑜的當兒，用水將自己打理了一番，至少臉是洗幹凈了，頭發也梳整齊了。

她就坐在蘇瑜的床邊守著，時不時更換他額上的毛巾。

許是太累了，後半夜裏她竟然靠著床沿睡著了。

後半夜裏，軍醫來探望蘇瑜，見聶傾城靠在床沿睡著，微微嘆息。明明自己就是一個需要照顧的人，卻硬要留下來親自照顧殿下，殿下能有這般紅顏知己也是他的福氣。

他為蘇瑜診脈，脈息又比上一次增強了，或許，明早便有可能醒來。

孕婦的坐姿，睡姿不對，會使胎位挪動，不利於將來分娩，而聶傾城半個身子在地上，半個身子靠床上，亦是不正確的坐姿。軍醫喚來兩個士兵，將聶傾城擡上床與蘇瑜並躺著，而她在這樣的挪動間竟沒有驚醒，軍醫懷疑是否是她身子的問題，於是為她把脈。

這一號脈，他驚呆了，她的脈象與平常女子大有不同，她的體質性寒，他把脈觸及的肌膚也是冰涼的，一般情況下，體寒之人是很難有孕的，即便是懷上了，也極容易小產，而她的肚子已經這麽大了。更怪異的是，從脈象和肚子的大小來看，她腹中胎兒早已足月，但至今竟然還沒有生出來。

他猛然想起聶傾城竟然通醫理，能救殿下，那麽，她或許對腹中孩子做了什麽，讓他延遲分娩，方便她趕路來玉門，而她體寒或許是用了那方法所致。而她所用的方法，他看不出來，自己也不會。

他終是沒有深究，卻能斷定，殿下的這位夫人定是個隱藏的醫術高手，有她在，殿下的性命無憂。

即便是睡得再晚，但傾城的睡眠質量是可以肯定的，六更天她便醒了。

屋裏的燈還亮著，而自己卻躺在床上，她本能的反映是：蘇瑜怎麽樣了！

迅速起身，才發現他就躺在身側，她終於安心，伸手去摸他的額頭，已經不燙了，又號他的脈搏，已經接近正常。

這是怎樣的身體，是鐵鑄的麽？竟然恢覆得這般神速！還是……她睡得太死，一連睡了數日，所以他的脈息才恢覆成了這樣？

傾城動了動腰骨，不對啊，沒有僵硬，也沒有酸痛，應該沒有睡得太久！

不對啊，她的醫術那般跛腳，在涼州的時候還被夏蘭吐槽，她是什麽時候能探人脈息，知道用糖鹽水給極虛之人補充體力的？貌似夏蘭沒有教過她，她看的那些醫書裏面也沒有提及。

傾城坐在床上顧自懷疑自己，一會兒撓撓頭，一會兒扭扭腰，就連蘇瑜醒來了也沒察覺。

睜開眼就看到心愛的人，天下間最大的幸福莫過於此。

蘇瑜從她身後抱住她，下頷抵著她瘦削的肩，貪婪地呼吸著這熟悉的氣息，不問緣由，她為何在這裏，只想擁住這久違的幸福。

她身子一僵，從驚愕中回過神來。她沒有掙紮，因為她亦熟悉他的氣息，熟悉他的懷抱。

這半年多裏，她思念著他，思念著他的懷抱，無數次想象過他們重逢的場面：他凱旋而歸，風風光光地來山谷接她；或者他就此不歸，相信留她在山谷孤獨終老。

當她無意間看到被楊沖長久收著，褶皺了許多的那一紙休書之時，她心裏不相信那是他寫的，可那字跡與他的一般無二，上面還有他王府的印章。

楊沖支支吾吾說不出話，夏蘭極力解釋那休書不是他所寫，那一刻，她很平靜，平靜道夏蘭以為她已經放下。她慢慢攢錢，然後在某個楊沖不在，夏蘭下山去賣果釀的午後，悄悄離開了山谷。

她本想另尋一處隱秘之地，等到孩子生下來，陪她度過餘生，可途徑涼州府的時候，看到展板上的公示，才知北部邊境正在打仗，朝廷公開向天下各道征選天下兵馬大元帥領兵出戰。坐在茶館休息的時候，她聽到有人談論說:

“淩王這‘冷面閻羅’的稱號徒有虛名，這麽久了還沒將北戎趕出關外，皇上不得不破例向天下招募大元帥，首次允許武林中人也參與！”

180偷來的幸福，終要物歸原主

“這也怪不得淩王，北戎四十萬鐵騎，而朝廷就只給了他八萬兵馬，給的還是我曜天最差勁的睦洲軍，短短數月，就算淩王有天大的本事，也不可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重新訓練新軍。”那人用手擋住風口，聲音壓低了些，“據說那睦洲軍從前是大皇子管，而大皇子謀反一案是淩王在辦，這睦洲軍和淩王有仇啊！”

“皇上竟對淩王這般無情？那大皇子謀反，陛下尚且留他一命，而淩王……陛下這麽做，簡直就是讓他去送死！”那茶客越聽越憤恨，重重地拍了桌子。

“皇家的事，誰又能說的清楚，前朝還是天子的寵兒，今朝便下地獄，這樣的事，歷朝歷代還少嗎？”

她本想一走了之，可聽到他有危險，她還是不忍心離開。

幾經掙紮之後，她還是決定去找他，若是能幫他什麽忙，報了他收養之恩之後再走，也算兩清。

可當她一路打聽戰況，知道他在玉門關，知道玉門戰事極為緊張之時，她還是不免擔心。

當她夜宿街頭，夢見他手持銀槍，渾身是血站在堆積如山的屍體中時，她害怕了，都說孕期所做的夢大都會實現。她迫切想要見到他，想知道他是否安好。

從那婦人處得知他摔下高臺生死不明的時候，她還是會心急如焚，即使身體疲憊不堪，她還是堅持走到玉門，在寂靜的城中一家家一戶戶的尋找，終於找到他所在之處。

看到他昏迷不醒的樣子，她心急如焚，盡力醫治，盡心照料，終於盼到他醒來。可是，他醒了，她卻無話可說，只是眼淚不聽話地流。

“傾城，你這一路上到底經歷了什麽？你為何……不理我？”

不見她時，他心中有千言萬語想要訴說，見到她時，他感受到她與他之間似產生了隔膜。

“蘇瑜，你出征前給我寫的那封書信……是你的本意嗎？你只管回答是與不是。”

他發現她的語氣不太對勁，扳過她的臉，他才發現她已經淚流滿面。

“傾城，你……”他試圖用手拭去她的淚水，卻發現自己的手指長滿老繭，太過粗糙，會劃傷她的臉。

“你說啊！為何不答？”她的眼眶微紅，裏面溢滿了淚花。

“是！可是……”

她掙開他的手，掙開他的懷抱，翻身下了床，卻對著他深深磕了三個響頭:“傾城謝殿下這一年以來的照顧，你照顧過我們母子，我也救了你一次，我們兩清了。”

“傾城，你到底在說什麽？什麽兩清？”他激動地欲下床來，卻發現雙腿僵直，被夾板夾著，毫無知覺，他的雙腿廢了！。

他忽然明白了她這番話的含義。她……要走了，不想再與他有任何瓜葛。

也是，他與她本就是萍水相逢，是他奢望太多，以為她忘記了過去，就可以屬於自己。

他將是廢人一個，父皇不相信他，想要他死。

她走了也好，與他脫離關系，也避免被牽連其中。

她擡頭，對上他的雙眼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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